NO SIGNAL

脑洞大私设多格局小，写着玩的经不起推敲。

1

黄少天再次碰见周泽楷，是在阿尔法轨道和第七区交汇处的一座空间休息站。

漂浮在区界外围星际能量缓冲带附近的宇宙垃圾聚集形成天然的环状隧道，朝四周散射着奇异的光束，像他早些年回到母星时见过的城市夜晚的霓虹——那时人们尚且把他的故乡叫做地球，而世事突变，于第二次银河系劫掠中遭受核爆袭击的地球如今已通称该娅星，被划入了新荣耀联盟的管辖范围。

和平改制的工作在首脑们签署联盟协议后进行。庞大的人员系统操作界面上，黄少天的名字咔哒一声脱离了地球防卫军编制，叮咚一声成了新荣耀联盟军光荣的一份子。

这是升职，联盟主席冯宪君拍着身边喻文州的肩膀说，蓝雨战舰全体成员在最后的自卫反击中功勋卓著，虽然打输了，表彰还是毋庸置疑的。地球变成该娅星算是降级，你们蓝雨从防卫军改编到联盟军可是不折不扣的升职。但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们要不卑不亢不屈不挠，继续努力。

冯主席鼓励一番，不忘转过脸来对着黄少天多啰嗦了一句，特别是少天，不能负了剑圣的名号，要仰望星空脚踏实地，少说话多做事。

黄少天点点头，刚张开到一半的嘴巴连忙合上了。

仰望星空脚踏实地的黄少天同志吃联盟军优厚的俸禄吃了有将近一年，正腻味了，不施展两下拳脚都觉得浑身发痒，甚至蹲了几天宇宙电台的赏金猎人频道琢磨着去抢几笔野活来做做。偏巧这时候蓝雨接到一纸调令，联盟下达的，调蓝雨正副两把手到联盟总部，参与一项高级机密行动。

喻文州似乎是被分配了其他紧急任务，收到任命的当晚就马不停蹄飞往了总部所在的星系神之领域。黄少天倒还富裕几天周转准备的时间，尽管这几天也大多被他浪费在挨个跑去各位队员的房间唠嗑上了。他美其名曰真挚的告别——在这个危机四伏的太空，别离一时就很有可能意味着别离一世啊！黄少天声泪俱下地诉说着，被顶着两个黑眼圈的卢瀚文手脚并用地请出了房门。

而现在黄少天见到周泽楷，便是在他终于出发前往神之领域的半途。空间休息站顶楼灯火通明的星际连锁西餐厅，隔着两条过道和一层半人高的玻璃屏障，周泽楷的上半边脸在络绎往来的服务生之间生生杀出一条血路，冲进他视野。不用伸长脖子看也知道，玻璃屏障后面的那张嘴是合拢的。擅长保持沉默的周泽楷，就连咀嚼也一定是恰到好处而不做作地闭着唇线，垂着眼，专注于面前餐盘里的菜品，像专注于荒野星球深处一场无声的杀戮。

黄少天记得周泽楷战斗时的样子——当然，事实上他看到的是机体一枪穿云，而非坐在里面的操纵者周泽楷。

那是核爆前在第四区，蓝雨和轮回的一次合作。彼时他们还都属地球防卫军编制，虽各自分别运营也偶有利益一致的情况，签了临时合约对第四区新发现的一颗新星进行共同开发。具体的收益分配黄少天不清楚，也不在乎，他只当自己是个打手，常年奋战在枪林弹雨的第一线，至于那之后的诸多事宜，都交给喻文州和上头出资的那帮人去操心就好了。

开荒进行到瓶颈阶段，在一个连黄少天自己都觉得有点危难的时刻，他遇见了那颗星球上的另一名打手。

机体夜雨声烦正给峭壁上倒挂下来的巨型藤蔓拦腰缠住肆意挥甩，黄少天坐在驾驶舱里经受着短时间内超重和失重状态的反复折磨，感觉整个人被迫在半空中完成了数次无任何规律可言的蹦极挑战。他活这么大最怕这个，当年操纵者适格测试最拖后腿的一项也是重力失调环境下的身体适应状况——说白了就是容易晕机——尽管他本人坚持不会晕机的驾驶员不是好驾驶员，蓝雨也确实公认了他的王牌地位，但黄少天在被凶残的外星植物甩得头昏脑涨的当口还是不得不服了软，想有个人来救救自己。

正想着，黄少天晕乎乎地从视窗里看见悬崖顶上跳下来一架有点面生的人形机体。银灰色，双手枪，降落的过程中将原本自然高举过头顶的两条钢臂向下伸展开来，对着夜雨声烦所在的位置毫不犹豫地开了火。

震耳欲聋的爆破声里，黄少天感觉缠绕着机体的繁密植被瞬间像惊惶的爬虫般四散退去，直径足有三米粗的巨藤在眼前断成两截，迸射出粘稠的汁浆。而伴随枪击带来的剧烈震动，夜雨声烦陷入了新一轮的失重——这一次是彻底的下坠了，朝着深不见底的地缝——黄少天几乎闭上了眼睛。

显然，黄少天没有掉下去，否则他现在不可能有命坐在星际西餐厅里肆无忌惮地盯着周泽楷看。当年还被世人称为轮回新晋王牌的周泽楷，操纵着银灰色的机体一枪穿云，在射杀未知的藤蔓状外星生物之后，开启加速模式追上了不断下落的夜雨声烦，并稳稳地接住了它。

是的，以传说中公主抱的姿势。

黄少天看了一会儿周泽楷，把目光转向餐厅中央的小型舞台，一月一度旅行至此的流浪者魔术师在台上表演人体悬浮。模特是位身材火辣穿着暴露的兔女郎，此刻才刚刚解除了悬浮被魔术师打横抱着，摆出一副惊魂未定的娇俏模样不停地往对方怀里蹭。

黄少天有些恹恹的，想自己那天狼狈之下初遇周泽楷也是这么被抱着了。虽然是一枪穿云抱着夜雨声烦，不是周泽楷抱着他黄少天，虽然他也没有惊魂不定地往对方怀里蹭——因为头晕他已经放弃了一切操作。但……记忆是抹不掉的呀，包括喻文州看见一枪穿云把夜雨声烦送回蓝雨营地时的那个表情，也足够让黄少天尴尬得好几宿辗转难眠。

尴尬了一阵，他倒是很快面对现实，开始各处搜集轮回新王牌、一枪穿云操纵者的个人信息。周泽楷一张面无表情的证件照加载出来的时候，他瞪着自己的终端显示屏五秒钟没出声，然后腾地跳起来，被桌子腿磕痛了脚趾。

那张证件照明明也没多好看啊，黄少天放弃观赏黏腻的魔术表演，重新转回去看隔着两条过道一层玻璃屏障的周泽楷，比真人差远了。可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就一见钟情了呢。黄少天百思不得其解。

然而黄少天到底是黄少天，在浩瀚的星际偶遇故人是断然不甘于就这么远远坐着干瞪眼的。就算实际上并没有多么熟，就算是那个惜字如金的周泽楷，就算他还对他抱着些见不得人的旖旎的小心思，也丝毫未曾磨灭他凑上前去跟人讲话的兴致。黄少天端着自己的餐盘起身绕过去，途径灯光璀璨的小舞台。兔女郎从魔术师怀里跳下来，丰盈的胸部因空间休息站的弱重力而有些飘着，伴随妖娆的步伐波浪似地摇曳，在弥漫的蓝色烟雾里浮浮沉沉。海浪朝着黄少天所在的方向来了。自最后一次离开地球，他就没再见过蓝色的海，此时仿佛不小心掉进温柔梦乡，被海浪舒缓地推着，摇摆着，没几步就漂流到了周泽楷跟前。

黄少天的造访于别人而言，向来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于周泽楷则不然。正如黄少天隔着几重人群都能一眼看到周泽楷一样，周泽楷也是先于黄少天的靠近就察觉了他的存在，或许比黄少天开始盯着他的时点要晚上几分钟，但也几乎是机制性的，条件反射似地发现了对方的踪迹。

周泽楷抬眼，深色瞳孔中掠过梦幻般流光溢彩的舞台布景，定格在了沉浸于梦幻世界中的黄少天身上。

“周泽楷……”

黄少天开口，声音也是梦幻般软趴趴的，没有半点攻击性。周泽楷好像兜头被捂进了一条绵滑的羊毛围巾里面，眼耳口鼻都裹挟着轻柔的暖意。他张张嘴没出声，似是有几分局促地点点头，把桌上的餐盘往自己那边挪了几厘米。

“你的意思是让我坐对面吗？”黄少天问，周泽楷还是点头。他们之间本没有什么共同的谈资，当然了，除了两人分别是新近被编入联盟军的两支宇宙战队的王牌，枪王和剑圣，门当户对，呸，势均力敌之外，就算曾有过业务合作，偏偏又都是不爱掺和事务的主，一个只管打打杀杀，另一个只管打打杀杀和放垃圾话，这样的两个人，见了面实在是没什么好谈。更何况其中有一个是周泽楷，那就更没什么好谈的了——黄少天被周泽楷的沉默一压，有点怂地先在脑子里跑了一圈废话，才摸着个清奇的角度起了话头：

“周泽楷你吃的这是什么？浦路蒙纳塔星人吗？我刚才进来的时候看到本周招牌菜推荐是蒜蓉焗浦路蒙纳塔星人配香煎小马铃薯，你居然吃这个，我还以为只有G市人才敢吃这个。”

“……就是蜗牛啊。”周泽楷看起来有些困惑，S市也有的呀，小时候在必胜客吃过的。

“我当然知道是蜗牛，但联盟学界不是给蜗牛改了正式名称吗。去年在第七区远端的星际探索中不是发现了一颗新的流浪行星吗，据说是蜗牛那一族的母星。搞半天从小下个雨就在我们脚边爬来爬去的玩意儿竟然是外星入侵种族的后代，我三观都要不好了……所以人家蜗牛现在改叫浦路蒙纳塔星人了，这餐厅也算是那颗星球所属的第七区的辖地，自然要跟着第七区律法走，不能再叫蜗牛啦。”

“哦。”周泽楷听完也没什么不适反应，不以为意地拿叉子戳起了一块新的浦路蒙纳塔星人，送进嘴里。

黄少天自己的盘子里倒是最普通的披萨，起源百分之百是地球的意大利，不存在被迫更名的情形。虽然他隐约记得披萨上的鳄梨现在也不叫鳄梨了，但具体改成什么名字他也不清楚。这会儿话题眼看就要自动终结，黄少天却敏锐地抓住了周泽楷一刹那的所思所想。

“你刚才是不是在想必胜客？”

周泽楷不无惊讶地抬起头来，黄少天看了他的反应不免也惊讶了一下。他问，猜对了？周泽楷眨眨眼。他又问，小时候在必胜客吃过所以觉得不止G市人会吃蜗牛？周泽楷又眨眨眼。他接着问，你刚才有没有一瞬间觉得我简直就是个话唠？周泽楷还是眨眨眼。

妈呀，全中。黄少天挠挠脑袋，在这浩瀚无际的宇宙，他想，还能碰上几个人，像周泽楷这样和他心灵相通呢。他美了一阵还不放心，扒着桌沿问周泽楷，哎那你猜猜我现在想什么呢。然后不怕死地试着在心里默念，我喜欢你呀周泽楷。

周泽楷看他一眼，迟疑地咬了咬唇，还没开口反倒先涨红了脸。

——完蛋完蛋。什么叫人作就会死，这下才是真的大事不好了。反应过来怎么个情况的时候，黄少天脸上的热度已经制造了一场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星际爆炸。

tbc.

为何心灵相通会在之后给出解释。